第一百五十三章 折戟 (第2/2页)
身子一晃,整个人软在了桑九怀里,却仍旧不甘心,哑着嗓子哭:“皇兄,她到底有什么好?一个废了的‘女’人而已,竟然比我还重要么?阿娘这样,你也这样?为什么,为什么?!”
明宗冷冷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寿宁公主:“我的‘女’人,就算不好,也轮不到你来羞辱。我的‘女’人,哪怕穷凶极恶,也只有我一个人能责骂。这一点,阿娘和余姑姑都明白,都试图教你,可惜,你一个字都不肯听。寿宁,你学了一辈子礼教,却忘了,你也是臣,只有朕,才是君。你连君臣父子都搞不清,礼仪教养?你?哈!”
明宗仰天大笑一声,一针见血:“你根本就是个逐名的伪君子!”
寿宁公主心神巨震,终于再也忍耐不住,一口鲜血喷了出来!
桑九吓得急忙紧紧地抱住她,额上汗都下来了,忙对着小语吩咐道:“快拿‘药’,请御医!”
邹充仪那边却淡然开口:“无妨。这是急怒攻心,血不归经。吐出来就好了。”
寿宁公主不顾自己眼泪鼻涕的,只顾狠狠地盯着邹充仪,低声吼道:“贱人!你是巴不得我现在就死了才好!”
邹充仪静静地看着她,神情依旧孤高清冷道:“依我看来,不论太后、圣人、余姑姑,乃至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说出大天来,公主也是想不明白的了。所以,如果今日公主能被我这个小小的九嫔气死,只怕圣人和太后日后还免了一次大义灭亲的锥心之痛。公主想给我安什么罪名,都悉听尊便。”
寿宁公主的眼睛已经气得隐隐发红,吐出来的话字字诛心:“你这种蛊‘惑’人心之徒,自然有的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替自己的恶毒心肠开脱!不过就是我替别人说了几句公道话,你就这样不择手段地破坏我在皇兄心目中的形象,让皇兄对我误会如斯!我便是今日便死在你们面前,又能于你有什么好处——就算你说得出一万个杀我的理由,我阿娘也会记恨你一辈子!你在我阿娘面前苦心经营五年的贤良淑德,可就毁于一旦了。”
明宗被她这番话气得暴跳如雷,上前一步就要继续斥骂,邹充仪一把拉住他,反而自己往寿宁公主面前走了几步,轻轻一笑,道:“公主殿下,在我幽隐三次折戟,只怕滋味不好受吧?难道你就没仔细想想,为什么你在我幽隐,永远都讨不到便宜?”
寿宁公主冷冷一笑,恨声道:“还不是因为你这贱人狐媚,‘迷’‘惑’得人人为你说话!”
邹充仪摇头笑道:“这宫里的人,十个人能有十一颗七窍玲珑心。就凭我一个废后,就能蛊‘惑’这么多人心为我所用?公主这是输的太过莫名,所以高看了我吧?公主不必急着发脾气,我这就告诉公主原因——”
邹充仪在众人微微疑‘惑’的目光中,轻轻地将左手背到后背,居高临下地看着寿宁公主,淡然道:“那是因为,大家都知道在这座宫里,谁才是主人。唯有公主,早就忘了。”
寿宁公主冷哼一声,开口道:“我忘了甚么?这皇宫,自然是我李唐的皇宫;我们李唐子弟,就是这座皇宫的主人!”
话说完,寿宁公主忽然觉得不对头,下意识地看看场中众人,发现人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,自己微微一滞,脸‘色’变了,渐渐变得雪白,煞白,惨白,一股浓浓深深的恐惧从心里冒了出来,在眼中闪烁,然后,寿宁公主的嘴‘唇’、手指都开始发抖,战战兢兢地看向明宗,颤声道:“皇兄,我没忘,我真的没忘,皇宫的主人只有一个,从来只有一个,我没忘,皇兄你要相信我,我真的从来就没有忘记过……”
明宗早就站到了邹充仪的身边,一双璧人凭肩而立,脸上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冷然。
明宗摇头,低声道:“不,寿宁,你不是没忘,你是心底根本就没有承认过。”
桑九眼中满满都是匪夷所思,下意识地松开了自己的手,把寿宁公主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了地上,自己却慢慢地站远,再远些,一直退到了邹充仪的背后。
寿宁公主发现唯一的依靠不见了,急得颤声哀求:“桑九,你也不管本公主了么?”
桑九也忍着满心的惧怕,颤声回答:“公主殿下,即便您是太后亲‘女’——婢子也不敢跟藐视皇帝、心存谋逆之人过从太密。”
兴庆七年正月初四,寿宁公主进宫请安,路上身体忽然不适,晕倒在地。明宗听闻,忧心之下勃然大怒,将跟随的宫‘女’‘侍’从全部发往宫正司问伺候公主不周之罪,另择妥当人将公主送回公主府。并遣两省大总管孙德福亲自到房府下旨,公主正月发病,实在不宜再长住房府打扰长辈,令驸马至公主府相陪暂住,待病体完全康复,再商议搬回房府事宜不迟。
房家上上下下都是聪明人,一问寿宁是从掖庭被直接送回公主府,立即明白过来事有不妥。房家老爷子马上满口答应,又请孙德福代自己家人向明宗及太后请罪,没有照顾好寿宁长公主,以致公主大正月的生了病。又急令房大郎即刻带日常服‘侍’的妥当人去公主府陪伴公主;并隐晦地向孙德福保证,公主生病期间,绝不会让不明不白的‘女’子近了房大郎的身。
孙德福很是满意房家的知情识趣,对他们最后的表示却表达了不同的见解:“天理人‘欲’,世之常情。这种事儿,哪是一句长辈下令就能禁得住的?圣人一向通情达理,太后娘娘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,房大郎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,大明宫和兴庆宫绝不苛求——我们皇后娘娘不方便的时候,其他嫔妃也会伺候圣人的不是?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。房老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圣人?生平一怕就是别人说他的闲话。既然他做得,没道理驸马就做不得——老奴饶舌,房老不要介意才好。”
房家老爷子虽然听得莫名其妙,但也赶紧陪笑着没口子称是,然后送走了孙德福。
转过身来,一家子坐在一块儿纳闷:明宗这是唱得哪一出?
后来,还是房家老太太想起了寿宁公主撵到庄子上的那位中年‘女’官,忙令请了回来,然后当面请教,寿宁公主去掖庭做什么,明宗为什么会让孙德福模模糊糊地说了这么一篇云山雾罩的话来。
那中年‘女’官听完整个事情经过,吓得脸‘色’大变,低头寻思半晌,才掉下泪来,犹豫着把话挑明了:“邹充仪实在是极得当朝圣人和太后娘娘的看重,公主心里大约有些醋妒,所以一意孤行要为难她。这一回,怕是圣人当真恼了,所以不仅将跟去闹事的奴婢们全部扣下,而且变相地将公主禁足在了公主府。原本让驸马过去相陪是可有可无加上的一句,但老爷子表示会让驸马专心守着公主一人这一句,大约是画蛇添足了。圣人本来就是在嫌公主多事,孙公公听了这一句,自然会想到如果驸马忽然有了通房妾室,大约公主就会把心思放回自家的事情上,也就没‘精’力去琢磨外头的事儿了……”
中年‘女’官说着说着,不禁心疼起自己自幼服‘侍’的骄傲的寿宁公主来,低下头只会哭,再没有其他的话了。
房家人却都听明白了。
圣人想让公主忙起来,少去管宫里的闲事儿。但房家上下待寿宁公主太好,所以她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忙。所以才会有大把的时间‘精’力胡思‘乱’想,连跟一个受宠的废后争太后和圣人宠信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——亲不间疏,先不僭后,这样的世故人情都不懂么?
纯闲的。
所以孙德福在暗示房家:别呀,干嘛要给寿宁公主守身如‘玉’啊?赶紧的,给驸马纳妾吧,给公主的后院儿找点儿麻烦,她有了事儿干,就不会这么神经病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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